第三章 下一站两杠一

黑暗中,白客感到自己在不停地坠落,身下是无尽的深渊。

他拼命挣扎着醒了过来,看看身旁沉睡着的父母和哥哥姐姐,感觉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但沉甸甸的尿泡却让他感觉到了真实。

他连忙从炕上下来,披着衣服,趿拉着哥哥的鞋子,向门外跑去。

在院子里,白客痛快淋漓地尿着。

尿裤子这事儿,白客一方面是心理原因,另一方面是生理原因。

他确实比一般的孩子尿泡子短。

白天喝水喝粥了,半夜一定会起夜。

一边尿着,白客一边想着。

既然老天给了这次重生的机会,首先就得改变家人的生活状况。

家人眼下最窘迫的是住房状况。

就这么一个一间半的破房子,还是向别人借来的。

如果白客可以早重生半年的话,他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止这场跨越大半个中国的大搬家。

说起来,白客全家人都算是半个当地人。

因为白客母亲秦咏梅的老家就离这个沙洲县不远,同属于蓝城市。

而白客的父亲白策也可以算半个蓝城市人。

白策18岁考取奉天炮兵学校,毕业后一直在蓝城市的一个海岛上服役。

直到1970年退役,带领全家人回到南方老家。

作为一个北方人,秦咏梅不太习惯南方潮湿的天气。

于是,全家人回到老家六年后,她做了一个让白客大半辈子都不肯原谅她的举动。

她私下里拿走全家人的粮食关系、户口关系等等资料。

让她的三哥把全家人调回蓝城,落户到沙洲县。

这一切都在悄悄进行着。

等调令下来的时候,白策傻眼了,全家人都傻眼了。

此时,白策已经是老家的一家发电厂的副厂长了,事业小有起色,人际关系也如鱼得水。

最重要的是,这是他的老家,他的兄弟姐妹、宗族至亲都在这里。

父亲当时有没有抗争,白客记忆里已经模糊不清了。

但争吵肯定是没有的。

因为白策是个性格温婉的人,气急了也只会说:怎么可以这样子呢?

然后周围的人都会哈哈大笑。

甚至在白策去世前,秦咏梅动不动就因为工作不顺心大声叱骂:“小南蛮,赶紧滚回你的老家去!”

白策也只是嘿嘿一笑。

在老家,白客一家的住房条件相当不错。

父母和孩子分开睡,白客和哥哥、姐姐都有自己的小床。

但调动过来后,这边的单位却无法立刻解决住房。

秦咏梅的三哥就帮忙借了这套一间半住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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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八岁的白客拿什么解决?

唯一的办法就是说服白策。

眼下的房子,便宜到令人匪夷所思。

六间大瓦房也就六七百块人民币,相当于三辆自行车的钱。

还不够买一台电视的。

不过,话虽如此。

那个时候能拿出六七百块钱的家庭,比40年后能拿出几百万块钱的家庭还要少。

但白策可以拿出来,别说六七百,六七千都不是问题。

首先,白策当兵时,工资极高。

团职参谋,两杠一,加SH岛补助等各种补助,每个月工资有120元。

这相当于什么待遇?

当时社会上工资待遇最高的是八级大工匠。

俗话说,八级大工匠可养八口大家。

而八级大工匠每月的工资也就60多块钱。

而且部队家庭,吃穿用各类东西都比地方省。

这还不算。

当时,部队干部的退役有两种方式。

一种是转业,一种是复员。

转业类似于调动,从部队调动到地方,级别保持不变。

复员类似于自愿离开、自主择业,级别统统消失。

所以,复员费比转业费高多了,在那个年代简直有些逆天。

按照白策的级别,他的复员费高达6000元。

但白策选择复员,并不是贪图逆天的复员费。

而是因为意气用事。

27岁时,白策的军旅生涯达到了人生的至高点。

团职参谋,两杠一。

走在街上,大姑娘小媳妇眼睛都看直了。

一次,在蓝城市内坐公交车时,年轻的乘务员呆呆地看着白策的肩牌,报站时也脱口而出了:“下一站,两杠一!”

后来,这个年轻的乘务员成了白客的妈妈。

但从那以后,白策的好运似乎到头了。

七八年过去了,他的军衔一直原地踏步。

上级领导一再说“提一提,提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