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坦白

走出病房的时候，时光还有些唏嘘。

如果说她以前对生命的脆弱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日至今日，她虽不是感同身受，但也终于能理解这个词背后的辛酸。

我们总理所当然地霸占着最亲的人给我们的宠爱，却从不知回报，殊不知他们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少，他们终会离我们远去，而我们最后所明白的只剩四个字——“追悔莫及”。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时光想到自己的爸妈，忽然一阵难以言喻的难受。

周澹然替她打开车门，听到她的叹息，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今天送我回家吧。”

可开了一半，时光却发现他正往通往H市的高速开，时光神色不由地一紧：“不是说了回家吗？”

周澹然平静地回答：“明天你还要上班，你难道想一大早爬起来去H市？”

“……”

“你如果想回家看爸妈，周末我来接你。”

时光嘀咕：“不用了，我本来几乎每个周末就都会回家。”

他不置可否，过了会儿又说：“文件你放车上，我看好了会给你们送过来。这几天会忙一些，但我会尽快回复你们。”

时光不禁回过头去看他。

他的侧脸瘦削而凌厉，神色平淡。

她诧异的是，他刚才还是一副急需要安抚的脆弱的模样，这会儿又沉稳似他工作时候的样子。认真、坚定、沉着的口气，眼中满满的都是坚持和信念，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哦不对，或许更应该说是在挫败之后准备迎面迎接挑战的笃定。

高速公路前方似乎在维护，车速不由地慢了下来。

他注意到时光直直探视的目光，转头挑了挑眉，半开玩笑地问：“好看吗？”

时光急忙垂眸，清咳了两声：“我又没说我在看你。”

“我也没说你在看我……”

时光顿觉被耍，抬眸瞪了一眼。

他淡淡地笑了笑，轻轻地说：“现在才觉得像是活了过来。”

“……”

时光明白他的意思，但又不知怎么回答，只好弯弯嘴开玩笑道：“别四十五度明媚忧伤了，都什么年纪的人了，就别装矫情了。”

“我年纪很大？”

“大，都可以叫你一声大叔了。”时光微微一笑。

“是吗？”他一边看着前方，一边说，“听说现在的女孩子都是叔控。”

时光不由惊异地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看来你的消息很灵通嘛。”

“那你呢？”他看了她一眼，“你喜不喜欢大叔？”

时光怔了一下，噤了声。

他这个问题一箭双雕，说不是他正好与她同龄，说是吧，他又可以照着她的说法把自己代入。所以不回答才是最正确的答案。

周澹然好整以暇地一笑：“不说当你默认了？”

时光横了他一眼：“周澹然，我喜欢什么类型的跟你有关系？”

他理所应当的点了点头，“看看你眼光变好了，还是变差了。”

于是时光故意说：“我喜欢皮肤白皙，双眼皮大眼睛，身高不满一米八的，对姑娘又特温柔特专情的美少年。”

“小白脸？”他嗤笑了一声。

时光不满地睨了他一眼，“小白脸怎么了？你自己不是小白脸，就不许别人喜欢小白脸了？”

他无视时光的指责，自顾自地说：“原来你喜欢皮肤小麦色，单眼皮小眼睛，身高超过一米八，只对你一个人温柔、专情的‘大叔’。”

“……”

“看来你的眼光还是和从前一样？”他了然地一笑，“恭喜你，没变差。”

“……”

他就是这样，令时光又恨又爱。

总能适当聪明地抓住她的软肋，和他对话在言语间永远占不得半分优势。

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说话总是没个正经，吊儿郎当的口气。

时光不禁有些忿忿，亏她刚才还心疼他。

没想到转眼他就又变成了那个她所认识的所厌恶的周澹然。

这次回家的时间比平时多了将近半个钟头，到H市已经晚上十点多。

时光下车时，周澹然叫住了她，神情中少了刚才的玩味和戏谑，“奶奶有我在，你不用担心。回去了早点睡觉，明天还要上班呢。”

时光挑了挑眉，“我本来就不担心奶奶，奶奶吉人自有天相，再说，她是你奶奶，又不是我奶奶。”

周澹然笑，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嘴角，“还嘴硬呢？我说的话听到了没啊？”

时光拍掉了他的手，皱了皱眉头：“少占我便宜，你是我爸还是我爷爷？”

“难道你听不出我是以准男友的口气在跟你说话吗？”

“谁说你是我男……”

男朋友三个字还没说完，时光脑中仿佛有一道白光一闪，立刻有一张俊脸的幻象浮现在她的眼前。

韩棠。

对，她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啊。

时光的心不知为何沉了下去，不知不觉中有一种极其怪异的情绪穿梭在她的五脏六腑中，贯彻她的全身，她的情绪也不禁低落了起来。莫名地有些恐慌，就好像忙了一整天，但茫茫之中总觉得哪里出了差错一般，整个人在一瞬间陷入了低潮。

“时光？”周澹然看她表情不太对，遂叫唤了她一声。

她抬头怔怔地看着他，“我……”

“怎么了？”

时光舔了舔干燥的唇，紧握着的手心冒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犹豫了好久，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我……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她不禁咬了咬唇，心底暗骂自己的不争气。

“什么？”周澹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