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九十九

一切都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她甚至不敢抬头看萧太傅的脸,她想起皇后的名字,无双,珠儿——举世无双,如珠如宝。

这该是太傅亲自给她取的吧,可是……

“此事办妥,老夫立即放人,以后也不会与你为难,怎样?”萧太傅问她。

她抿了抿嘴,道:“那可否让我先见封大人一面?”

她被个黑衣人左拐右拐带到一间出了太傅府的密室前,再三警告不得与封崖说有关太傅的话,才被放进去。

原来封崖一抓来就被关在了这里,到如今还不知道谁抓了他。

从善进去,就看到密室里有个高大的铁笼子,封崖就被锁在里面,双手锁着铁链扣在铁笼上,眼睛还被黑布遮着。

他在铁笼中听到声音动了动,像在挣扎。

她近前才看清封崖身上许多的伤口和血迹,是被用过刑了,一头银发粘着污血散了一背。

他在铁笼中抗拒的挣扎全身戒备的像要随时攻击一般。

“是我。”从善喉头有些发涩,“是我封大人。”

封崖一愣,猛地扑到笼子旁,寻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低低哑哑的道:“陈楚玉,你怎么……他们抓了你?对你用刑了?你……还好吗?”

他话那样少,却讲了这么多句问她。

从善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将碎发拨过去,轻声道:“我没事,我很好,封大人不同担心,我会救你出去的。”

“不。”封崖贴近她,低声道:“是太傅的人,你自保,不要救我。”

二十八

“不。”封崖贴近她,低声道:“是太傅的人,你自保,不要救我。”

这密室中密不透风,只有一盏昏黄的烛火摇曳。

说实话从善是感动的,从十一岁之后就没有人再为她考虑过,疯人庵的岁月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永远不要回头,永远不要信任任何人,要自救,要不择手段。

就算她的父亲接她回来也是为了让她替他去完成他的忠义,要牺牲她。温江雪护她留她也是为了利用她。

但这个人,从来不曾利用过她,从一开始皆是她在利用他,可他如今让她自保,不要救他。

她早没了爱人之心,却又渴望被爱。

她的手指慢慢的探在封崖的脸庞,却不敢触碰到他,只是轻声道:“封大人,若是我做了坏事,你……会原谅我吗?”

封崖侧了侧脸,不小心碰到从善探在脸侧的手指,从善忙缩回手。

封崖皱了皱眉道:“何等坏事?”

“很坏很坏的事。”她低眼看着自己的手指,“不辨是非,伤人性命,为了自保不择手段……的事。”她的父亲若是知道会打死她的事情。

封崖皱着眉道:“你不会。”

从善抬眼看他,“若是我做了呢?”

“你不会。”他还是这样道:“你是个善良的人。”

她是个善良的人吗?

从善蹙了蹙眉,没有讲话,片刻后笑道:“不说这些了,我有一事要跟封大人说。”

“何事?”

从善忽然伸手探过铁笼勾住封崖的脖子,隔着牢笼亲亲的吻在了他的耳朵上。

封崖浑身一颤,抓着铁链的手指收紧,整个脖子瞬间红了,就听从善在耳侧用气息道:“有人在偷听,封大人别动,假装我在亲你……”封崖被那气息拂的浑身战栗。

她又道:“封大人被放出去之后回到暗部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暗部有太傅的人,你不要惊动任何人,去找相爷,那东西在他手里,你取了东西去见圣上。”

她感觉到封崖在战栗,忍不住笑了笑,亲了一口他,低低道:“封大人多加小心。”松开他,看到他遮着眼整个脸从脖子开始红透,像要熟了一般,心满意足的舔了舔嘴,“那我走了。”起身要走。

“陈楚玉。”封崖忽然叫住她。

她回过头就见昏昏的灯色下,他在牢笼里遮着布的眼睛‘望’她,抿了抿嘴,对她道:“你是暗部的人,做任何事我都会原谅你,替你承担。”

啊,她又要感动了,她为自己感到可怜,她太久没被人好好对待过了,所以变的这样容易被感动,感动的一塌糊涂。

她转身出了密室,夜风中潮潮的气息吹的她心头蠢动,既然要做,就做的彻底点。

出了太傅府,她感觉到黑衣人一直在跟着她,监视她。

她也没有耽搁,一路直往皇宫,凭着皇帝给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的入了宫,还没到韶华殿就见宫中噤若寒蝉,像是出事了。

她忙躲着去了韶华殿,果然出大事了。

韶华殿中灯火通明,宫娥和太监皆跪在外面的回廊里,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她悄悄摸摸的溜到殿门外,一个小宫娥一把拉她跪下,“你怎么又来了??”

是先前那个被割手的小宫娥。

从善跪在她身侧,探头看见大殿之中皇后娘娘坐在桌子前,对面站着怒气冲冲的闻人寻。

“出什么事了?”从善小声问宫娥。

宫娥拼命摇头让她不要开口,只用手比了比肚子,比着嘴型,“莲妃,孩子掉了,小产了。”

什么?莲妃小产了?不是已经快七个月稳定了吗?之前看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小产了?

她还想问,大殿里闻人寻已开口,“是不是你做的?”

他问萧无双,语气又怒又无奈。

萧无双并不看他,只玩着桌子旁青瓷缸里的金鱼,她瘦的嶙峋的手指穿梭在艳红的金鱼之间。

“她白天刚来过你这里,夜里回去就小产了,不是你做的还有谁?”闻人寻一把抓住她的手,让她看着自己,“朕在问你话呢萧无双!”

萧无双这才抬眼看他,“你不是都已经给我安好罪名了吗?还问我做什么?”她讥笑一声,“哦,我忘记了,你还要做样子给那些奴才们看,给天下人,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十恶不赦,我坏事做尽,而你闻人寻第一大善人,你这副嘴脸可真让我恶心。”

闻人寻怒急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啪”的一声,吓得殿外的从善都是一颤。

萧无双带倒了椅子摔在地上,脸颊上登时红肿了一片。

她太瘦了,那一巴掌仿佛将她打散了,她撑着地半天才坐起身来,苦笑一声,“闻人寻你不必如此惺惺作态,许颜为什么会小产你我心知肚明。”她抬头看闻人寻,一双眼睛又亮又狠毒,“你做的恶事休想让我来认!”

闻人寻伸手攥住她的脖子,将她从地上拎起来,从善以为他要将萧无双掐死。

却见他恶狠狠的攥着萧无双的脖子半天,终是松了手。

他一松手,萧无双便绳子一样虚脱倒在地上,抓着地毯剧烈的呼吸着,一张脸白的没有血色。

“萧无双,莲儿今日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也活不了!”闻人寻道。

萧无双趴在地上喘|息,直将眼泪喘了出来,一粒一粒的砸在地毯上,她哑哑的开口,“闻人寻,你不得好死……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闻人寻蹲下身去看她,压低了声音道:“这不是你早就知道的吗?”

萧无双看着他,眼里的泪就止不住,这个人曾经是她愿意赴汤蹈火来爱的人,她为他背信弃义,为他杀人,为他扫平帝王路上的一切障碍,为他换血为他死……可是他一步步设计她,一步步设计她……

“闻人寻,我当初救你时你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吗?”萧无双眼泪落的无声无息。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闻人寻伸手细致的替她擦眼泪,“我说,我这条命是你的,不论以后发生什么我永远不会以君王身份来对待你,伤害你,我会永远爱你,若违背诺言……”

“五雷轰顶,不得好死。”萧无双恶狠狠打开他的手接道。

闻人寻笑了笑道:“朕没有违背诺言,你看你做了那么多坏事,包括私|通,朕都没有杀了你。”他抱住萧无双的脸,轻轻的亲在她的眉眼上,极低极低的说了一句,“朕会等你自己死……”

从善没听清,只听到他说:“我永远爱你,这宫中三个女人我最爱的只有你,到如今还是不减一分爱意,可是无双,你太不听话了……”

萧无双浑身发抖,这个人让她害怕也让她心寒,她颤抖着问:“就因为我生下了洛儿吗?”

闻人寻一顿,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就因为我没有如你的意,乖乖的被小产,而是将洛儿保了下来,所以你就害死了他!”萧无双忽然疯了一般抓着闻人寻的衣襟就嘶吼着去打他,“闻人寻!他是你的亲生儿子!”

“圣上小心!”侍候皇上的小公公忙过去拉开萧无双。

闻人寻脖子上被抓了一道,他站起身摸了摸那道血印,皱眉睥了发疯的萧无双一眼。

“闻人寻你不得好死!”

殿外有嬷嬷急急忙忙而来,扑到殿门外就道:“圣上快去莲华殿吧,莲妃娘娘……怕是,怕是不行了……”

闻人寻一惊,“你们这些没用的奴才!”转身就匆匆忙忙出了大殿。

从善不想被看到,忙缩了缩身子。

闻人寻急着离开,也没留意。

等他走远了,小公公也匆忙出来,吩咐道:“看好娘娘。”就走了。

大殿里萧无双还坐在地上,将头抵在地面上哭泣,哭的撕心裂肺。

殿外的宫娥太监皆都推搡着不愿意进去,说是她从小皇子死了之后就一直时不时的发疯,一发疯就胡言乱语,还打人,连圣上都敢打,何况是她们这些奴才呢。

从善接过宫娥手中的热水和帕子道:“我去吧。”

宫娥感恩戴德,忙交给了她。

从善端着热水进去,走到萧无双跟前,将热水放在桌子上,蹲下身子轻轻道:“娘娘擦把脸吧。”

她又瘦又小,跪在地上将整个身子缩着,将额头抵在地面上闭眼哭着,哭的太狠了有些发懵,被从善的声音惊的一颤。

“娘娘,我扶您起来。”从善伸手去扶她。

她吓得一抖,将身子一缩,扭过头来看她,苍白的脸,红肿的眼,哭的像是真的疯了一般,看了半天没认出从善。

“是我,陈楚玉,娘娘不要怕。”从善不忍心看她,她曾经也是千娇万宠的太傅之女,任性跋扈,做了寻常女子不敢做的事,上战场,替闻人寻杀敌,那时候她该多么英姿无双,芳华绝代,可是如今她苍老脆弱的像个疯女人。

“你……”她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你怎么回来了?我爹……没有放人?他……他出事了吗?”

从善扶她起来,她瘦的像一把骨头,这样轻,从善将她放在椅子里,拧了帕子道:“娘娘放心,太傅很好,一切都好,我只是……”她该如何说她进来的目的……她的父亲让她进来了结了萧无双……

她说不出口,这个女人已经一无所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