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第160章

第一百六十章

正梧洲三千门成宗, 三千宗成仙宗。

任何一个庞然仙宗,初时成立, 必然先从小小门派做起。

开源剑宗成立年代久远不可考据,门下有诸多英才弟子, 在宗门中属于最有实力最为强大的领头者。只要再略扩大一丝宗门范围,便可一跃迈进仙宗之列。

然而开源剑宗宗主冯紫罡,是个嗜剑成痴的疯子。

他本人奉信贵精不贵多的理念,尽管野心勃勃想将开源剑宗升为开源仙宗,但这些年来,由于一直没有找到让他愿意收揽的人才,开源剑宗也迟迟没有升为仙宗。

想起这开源剑宗的冯紫罡宗主, 千晴便忍俊不禁。

“冯紫罡宗主修为高深 , 然则脑袋不太灵光。自从凤昭明师尊被仙剑九问认主后,他便几次三番寄书而来,欲招揽师尊入其宗门之下。”

临子初先前与善慈散人在外游历,不知这等宗门秘事。

他本在喝茶, 听了这话, 呛了一声,好笑道:

“这冯紫罡宗主,怎么能开得了口?”

凤昭明仙君与正阳仙宗纠葛如此之深,用脚趾头想一想也知道,凤仙君绝不会离开正阳仙宗的。

“不错,他不仅痴心,而且妄想。”

站在一旁的归皂没有吭声。

心想, 这便‘痴心妄想’了吗?还有更厉害的,没让他们知道罢了。

原来,就在千晴开脉开出太伏却炎体后不久,这冯紫罡宗主便送了两封信上擎天之柱,希望能将千晴招揽到开源剑宗。

一封信递给望我家的总管归皂,一封信递给他外公白藏仙尊。

白藏仙尊把这信当成笑话,只给凤昭明看了看,调侃两声后,便将信焚毁,不再多提。

至于看了信的归皂有何反应,可想而知。他将这封信完整保存在望我尊族秘阁之中,时不时拿出来给家族护卫朗诵,讥讽外界宗门修士是多么的愚昧可笑,不知好歹。

临子初笑了笑,感叹道:“冯紫罡宗主这次能够成功招揽百忍宗主,使‘开源剑宗’成为‘开源仙宗’,他终于了却了多年心愿。”

归皂道:“是,临公子。不过这次合并开源仙宗却是撞了大运。毕竟百忍宗主仅有九百余岁,年纪极轻,原本不必如此焦急,拱手将自己心血交出。唉,听说演武会过后,擎天之柱便要再腾挪一处地方,为开源仙宗落住使用。”

说到这里,归皂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

千晴却摇了摇头:“不是撞了大运。”

临子初也道:“百忍宗主急切需求‘地位’,开源剑宗迫切需求‘人才’,两者相并,于情于理,皆在意料之中。”

归皂年岁虽长,可他于情爱方面并未深涉,自然不能明白为何连家不过是稍提一句结亲之事,百忍宗主就乱了手脚,迫不及待的加入开源剑宗的举动。在他看来,百忍宗主年纪轻,又有才干,什么事情均可缓缓图之。

千晴与临子初却多少能理解百忍宗主的所作所为。

千晴不由自主的想起,十年前,自己刚回到擎天之柱时,身中光阴四式首式“纵使相逢应不识”,那时千晴每日受尽相思苦楚,情绪时刻处于临界点,任何有关临子初的小事都能让他发疯。

百忍宗主对凤昭明仙君的迷恋,比起千临二人来说,只深不浅,要他在凤仙君极有可能与连珑玉结亲的时候守住理智,不能做些不可理喻的事出来,似乎有些强人所难。

千晴右手托腮,忽然想到,自己刚回到正阳仙宗,失去有关的光阴碎片,还未曾想起临子初的时候,与临子初有没有接触过?

这个念头令千晴猛地站起身,同时‘啊’了一声。

房间内本来安静得落针可闻,千晴这一喊,吓得归皂腿都软了,临子初也惊讶地看着千晴。

“咳咳,”千晴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归皂,你要说的我都明白了。这里没有你的事,你走吧。”

一听这话,归皂立刻用哀求的语气说:“尊主,老奴还想再正阳仙宗内多侍奉您几日。”

“不必了,族内还有许多事要处理。我与大哥的婚事虽然延后,但也要做准备,你去吧。”

“可……”

千晴双眉一竖:“快走!”

归皂不敢多说,掩面离开,背影哀怨。

待归皂不舍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后,千晴猛地拉住临子初的手,带着他往自己的寝宫方向走。

临子初的心猛地跳了起来,紧跟在千晴身后。

千晴的寝宫在走廊深处,两人经过时,有不少仙童站在原地,向二人行礼。

千晴答也不答,握住临子初的手心愈加灼热。

当两人走近寝宫,寝宫的门无人推则开,待两人进去后,那扇门又自动扣合,紧紧关上。

临子初情不自禁地搂住千晴的脖子,在他脸颊上亲吻。

千晴愣了愣。

临子初也有些怔住,问:“阿晴?”

“大哥,”千晴竟然没有按照临子初预想的那样搂住自己,他松开临子初的手,走到床边,道:“我要找一个东西。”

说完,千晴对着内侧的墙壁轻敲三下。

那面墙犹如镜面般扭转,散发着莹莹的红光,而后慢慢打开。

千晴床内的墙里,竟是别有洞天。

千晴轻盈跳进墙内的空间中,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嗯。”

临子初应了一声,眼看着千晴的身影消失在墙壁里,他叹了口气,坐在千晴床边。

千晴体质至炎至刚,所躺之床,应该是也是火属仙材所致。

然而临子初并未察觉此床有何特殊之处。

他轻咦一声,探手伸进千晴被褥下。所碰之处,不仅不热,反而有些冰凉。

临子初怔住,旋即想到什么,他的手转而摸向千晴的枕下。

当千晴要从墙里的储物间跳上来时,就看到临子初怔怔的坐在床边,右手握着一块带有烧焦痕迹的青色玉石。

原来是临子初少年时一直佩戴的刚卯。

这刚卯本是一块细方形的青玉,正面刻有“临门子初”,背面刻有“莫我敢当”的字样。

对正梧洲的男性而言,一旦佩戴上刚卯,刚卯便是胜于性命的存在。

十余年前,千临二人同上擎天之柱,临子初遭遇莫大的生死危机,于是他将这块刚卯,亲手交给了千晴。

可惜之后这块青玉历经种种磨难,被却炎仙鹤之火焚烧,再无修复可能。

刻在刚卯上的八个字,也就只有‘莫’字的折痕稍有存留。

临子初抚摸着焦黑的刚卯,百感交集。

千晴看到临子初手里拿着的东西,眼神一亮,他三下两下跳出储物间,坐在临子初身边。

他双手背后,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千晴凑到临子初耳边,用同一视角望着临子初手中刚卯。

“……这下子,”千晴深深地看着握着刚卯的皓白手指,顿了顿,他道:

“可算是物归原主了。”

临子初点点头,心神俱荡下,忍不住又亲了亲千晴的脸。

千晴笑着说:“好痒。”

“阿晴,你要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嗯。”

“是什么?”

千晴认真道:“是秘密。”

临子初不由苦笑。

其实,他已经知道千晴找的是什么了。

因为……

此时千晴的寝宫,弥漫着一种特殊的香气。

这种香气,临子初再熟悉不过。

冰冷的,带有一丝桃花香气的清甜气味。

怦!怦!

临子初的心脏震动,有磅礴的灵压四散开来。

原本悬在屋顶,用来照明的仙宝明珠,感受到这强大的灵压,不由瑟缩躲避,逃到角落。

千晴的寝宫逐渐变暗,与此同时,临子初的咽喉处却散发出微弱的光。

光芒下,有银蓝色、宛若星辰的光点,在临子初咽喉左近游走滑动。

千晴的双手还藏在身后,同时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他震惊的,目不转睛地看着临子初的喉咙。

那光芒,是一条绸缎似得图案,游走时灵动如生,似龙似树。

“……大哥,这是什么?”

临子初抬手,将千晴藏在身后的手臂拉了起来。

千晴略一挣扎,然后乖乖被大哥拉起一只什么也没那的手臂。

临子初闭上眼,引着千晴的手,让他用手指抚摸自己的咽喉。

那个脆弱的、攻之既死的要害脉点。

“这……就是寒龙卧雪。”临子初道:“很多人以为它同伏龙一般,是一种神兽。实则不然,寒龙卧雪……是一棵树。”

千晴的手指略一停顿,抚摸的动作极其轻柔。

“寒龙卧雪,是一株生在苦寒之地的桃树。它扎根在拥有寒龙卧雪体体质的修士脉点处,一生只会开一次花,结一次果。”

“……”

“阿晴,你手里拿的东西,就是这寒龙卧雪,一生中仅此能结一次的果。”

千晴情不自禁地凑上前,抱住临子初的身体。

只见他的手中,握着一颗白皮的仙桃。

那桃看上去不大,拿起来却极沉,外表来看全然没有其他桃果的红艳诱人,看之丝毫提不起胃口。

千晴仔细看着手里的仙桃,放到鼻下,深吸口气。

然后他猛地将临子初扑到床/上,压着他,头埋在身下之人的肩窝里,轻声道:

“……好香。”

临子初浑身一震,用力搂住千晴,仰起头,闭上了眼。

千晴顺着临子初的脸颊向下,吻他细长的脖颈。

临子初脖颈绷紧,筋脉突出,血管怦怦跳动。

“怪不得,大哥。”千晴轻吻临子初的皮肤,喃喃道:“怪不得……那时候……你的身上,浮现出桃花的痕迹……怪不得,那时候,我闻到了桃花的香气……”

临子初颤抖着将千晴搂到怀里,急促的喘息着。

“别说了……阿晴……”

“再让我看一次。”

“我……”

“……”

呢喃间,床帏落下。

只留满室馨香。

第二日。

千晴三更起身,在霜叶、莘花两个仙童的帮助下,身着劲装,准备去演武场拜访凤昭明仙君。

历届演武会都是由“四洲君子”的弟子开幕,此次演武会近在眉睫,又因千晴外出月余之久,没有准备开幕仪式,时间紧迫。

是以千晴自冻森荒原归宗,只来得及休息一天,就不得不早起去师尊所在的镇秽峰,商讨演武大会相关事宜。

霜叶、莘花两人手脚麻利,悄无声息地帮千晴着衣梳发。

临走前,千晴迟疑了一下,还是没能忍耐住,他回身掀开床帏,单膝跪在床沿,俯身望着还躺在床榻上的临子初。

临子初的睫毛动了动,眼睛还没睁开,就从被子下伸出两条赤/裸的手臂,搂住千晴的脖子。

千晴顺势低下头,在他额间吻了吻。

“大哥,你再睡一下。等我回来,我们一同去参拜玄英仙尊。”

“嗯。”临子初蹭了蹭千晴的耳朵,心中既爱且怜,忍不住张开口用舌尖舔/吻轻咬。

千晴怕痒,被弄得几乎叫出来,临子初方才放手,让千晴离开了。

千晴与霜叶、莘花前后走出寝宫,留两个仙童在望晴峰,自己独自一人去了师尊凤昭明仙君那边。

霜叶、莘花守在望晴峰上,看似在专心致志地扫香炉旁的落叶,实则但不约而同的分出一丝心神,想着方才在小公爷寝宫见到的那个修士。

霜叶永远不会忘记,今日踏入小公爷寝宫、看到临子初时,自己那种震惊到极点的心情。

他甚至一时间叫不出临子初的名字,只知道这相貌高雅的男修,是千晴的大师兄,有寒龙卧雪体。根本想不到这人同小公爷有什么关联。

毕竟临子初的身份实在是太简单了,他从善慈散人那边转来正阳仙宗,也没有多久。

震惊之后,霜叶很快接受了临子初与千晴同寝的这个事实。

因为霜叶在临子初的脖子上,看到了一块悬挂在胸前的刚卯。

……原来小公爷一直找的人,就是他。

霜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心想,怪不得小公爷这次从冻森荒原回来后,情绪再没有往日那般波动起伏厉害。

霜叶从小公爷脸上看到了幸福又轻松的笑容,这是以往从未在千晴面上露出来的表情。

就连霜叶也能感受到千晴的变化,他由衷的为小公爷高兴。

可欣喜过后,霜叶猛然想起重要的事情。

他急忙传音给莘花,道:

“小公爷与临家公子……那个……咳咳,是否有些不妥?望我尊族为贵族之首,尊崇礼法,万不会同意他二人在婚前……”

尽管莘花是女性,可她与霜叶从小一起长大,无话不谈。

莘花心更细些,听了这话,回道:

“不碍事。若不出我所料,临子初便是小公爷一直找寻的人。他脖子上戴着那块刚卯,你看见了吗?”

“嗯。”

“那便是了。小公爷之前就说过,他曾与那人有过‘肌肤之亲’。既然在小公爷被寻回之前就已经有过……,想必望我尊族也不会太过苛求。”

霜叶连连点头,赞同道:“原来如此!”

尽管莘花说得其实全然不对,但误打误撞竟然把事情解释通了。

两人的话题,一发不可收拾地朝千晴的私事方面奔去。

莘花道:“除了刚卯,临家公子脖子上其他的东西,你可看到了?”

霜叶扫落叶的动作一顿,他竭力回想,却一片模糊。

“这里,”莘花无声地比划这自己左脖下方,靠近锁骨的地方,传音道,“有一个红痕。”

其实不仅一个,而是许多被人用力吮/吸后留下的痕迹,遍布在临子初脉点附近。

莘花刚说完‘红痕’二字,霜叶忽然明白莘花为何要提此时,脸登时涨得通红。

原来,修士不仅交/合时间极长,动辄百来天数,就连动/情也比寻常凡人要难。

皆因修士常年吸收灵力,将肺腑、筋脉、躯体练就的千锤百炼,好比最坚硬的仙宝,轻易难以受损。

如果以临子初寒龙卧雪体的强悍,想在他脖子上吮出一个红印,那非得动用仙术杀招不可。

然则千晴轻易在他脖颈落下那么多印子,肯定不是千晴使用了很多次法术灵通,而是……

而是临子初停止灵气吞吐,暂时让身体变得犹如凡人般,能够让千晴轻易在他皮肤上落下痕迹。此举也能强行将修士的交/合时间缩短,令修士强悍无俦的身体,恢复凡人般敏/感。寻常修士被刺一剑、割一刀也不很疼,变成凡人后,碰一碰就很激动,这是任何一为仙修均难以想象的事情。

霜叶觉得非常惊讶的是,哪怕是成亲已久的双修道侣,也很少会让自己停止吞吐灵气,变得像凡人般无助。

毕竟这种举措十分危险。没有灵气保护的修士格外脆弱,但凡千晴稍有歹心,临子初立死当场。

霜叶结结巴巴地传音道:

“没想到……没想到小公爷与临公子的感情已经深到如此地步,真是让人欣慰。”

莘花也认真地点了点头。

两人同时停下了扫叶的动作,情不自禁地朝千晴寝宫方向望去。

另一方面,千晴此时已到凤昭明仙君驻守的镇秽峰。

师徒二人一前一后走向镇秽峰后的演武场,路上凤昭明仔细听了千晴所说的有关冻森荒原的经历。

其实就在昨日千晴归宗之时,千晴便已经将刻录冻森荒原见识的卷轴上交给宗门,昨日凤昭明已经对他近日的情况有所了解。

是以此时千晴讲述之事,并未谈及卷轴上的内容,而是说了邓林老仙散功求死后,伏龙的一些举动。

凤昭明心中最为挂念的,便是徒儿千晴额间的那头伏龙。

这伏龙乃是传说中的神兽,当年连东昆仙主都没能将其驯服。

若非此时在千晴额间的伏龙只是一条年幼的小龙,千晴想把伏龙当成本命神兽,早就不知道该死多少次了。

也正因为这伏龙还是一条幼龙,凤昭明才急切地希望千晴能与它好好沟通,尽早将伏龙收服。

听了千晴的话,凤昭明皱眉露出思索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当时它为什么要手下留情。”千晴双手交叉,靠在脑后,“那种情况,它一用力就能把我踩死,获得自由。伏龙不是为了生于天地的自由,可以舍弃一切的神兽吗?……奇怪。”

千晴把手从脖颈处拿下,他摊开手掌,神情复杂地摸向自己的额头。

那里是千晴的脉点,就连他自己摸,也会有种厌烦的感觉。

他又想起了那一天,自己被伏龙踩在地上,以为自己这次必死无疑的场景。

千晴被伏龙龙爪压在岩石上,他的脊背生痛,千钧一发之际,千晴连恐惧的心情都来不及升起,只是下意识抬起了头。

自下而上看伏龙的头颅,别有一番心情。

那龙头大若巨石,好像倾倒的山峦般压在千晴身上。

眼瞳竖若针尖,比缸口还要大的眼睛,布满血丝,盯着千晴。

龇牙的伏龙露出凶恶的表情,有涎水顺着利齿间的缝隙滴落,砸在千晴的脸上。

极腥的味道从龙爪上散发出来,千晴能清晰的看到伏龙的嘴逐渐张开的动作。

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可下一秒,惊天的龙吟咆哮回荡在千晴的耳边。

千晴忍不住抬手捂了捂耳朵,仿佛仍能听到那天震耳欲聋的咆哮。

“真是奇怪,”千晴忍不住又问:“它……为什么要回到我的额间呢。”

可连凤昭明也回答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