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做梦

唐依依知道秦正只是做个小手术,既没半身不遂,也没半死不活。

她去医院除了给自己添堵,再无别的用处,所以就干脆继续睡觉,楼下传来响动时她半梦半醒,当那响动停在门口,她彻底醒了。

“唐小姐,先生要见你。”

门外,青山口气冷硬,神情亦是。

唐依依在床上躺了片刻,翻身起来,她呆坐着,直到青山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仿佛下一刻就会破门而入,强行把她打晕,拿麻袋一套,扛去医院。

随意换了身黑色长衣长裤,唐依依出门前看了眼镜子,镜子里的女人没有表情,脸发白,她觉得自己像是去奔丧的。

但她没丧可奔。

一进病房,唐依依就知道了。

秦正半卧着,人模狗样,除了气色稍差一点,那身气息还是一贯的骇人。

“深更半夜,你跑出去买什么吃的?”

唐依依一愣,随即从容道,“随便看看。”

管家说她买吃的去了,那她就不会反驳,只不过……万一别墅真装了多个摄像头,查出她在楼上睡觉,那管家也会被牵扯进去,这个男人的怒火就没那么容易熄灭了。

但那也是后事,至少现在安然无恙。

秦正撩眼,“过来。”

唐依依抬脚走近,双手放在外套口袋里,俨然一副疏离的姿态。

秦正的目光困住她,晦暗不明。

指尖在口袋里磨蹭着手心,唐依依任由那道没有一丝温度的目光打量。

几秒后,唐依依忽然把手拿出来,放到唇边掩去一个哈欠。

这个点,不困才不正常。

秦正抓到了那一幕,他的面色一沉,这女人完全不把他当回事。

唐依依又掩去一个哈欠,眼角流出生理性泪水,困的不行。

秦正就那么一言不发的看唐依依打哈欠,一个接一个,眼泪汪汪的。

他猝然扔过去一物,镜片后的眼眸犹如一湾深潭,“读给我听。”

眼睛落在黑色封皮上面,唐依依的眼睫颤了颤,半响,她拿起圣经。

耳边响着女人细细柔柔的声音,秦正半垂眼眸,在短暂的时间里,听她从生涩到熟练。

读了快两小时,唐依依的嗓子都哑了,秦正阖着眼帘,呼吸均匀,似是睡着了。

唐依依合上圣经,这里面的每一页都有被翻动的痕迹,还是多次。

她的脸上掠过一丝嘲讽。

这种人竟然也会看圣经,太可笑了。

病房静悄悄的,散发着淡淡的消毒液的气味,难闻。

唐依依朝门口走,她还没出去,背后就传来秦正的声音,“你想去哪儿?”

脚步一顿,唐依依转过身,撞上一双清明凌厉的眼眸,好像对方就没睡着。

秦正取下架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淡淡的说,“到我这里来睡。”

见人杵着,没动,他的鼻子里发出一个音,慵懒低沉,“嗯?”

敛了所有情绪,唐依依脱掉鞋子上去。

背对着秦正,唐依依沉默的刷手机,搜有关阑尾手术后的内容,在得知自己近期能安稳一些,她的嘴角都控制不住的弯了弯。

肩膀猝然被一股力道扳过去,唐依依被迫面朝秦正,她立刻退出网页,将手机扔到桌上。

大手抚摸着她的背脊,不轻不重,又去摩|挲她的耳垂,后颈,唐依依不舒服的僵了僵。

耳廓有温热干燥的触感,伴随男人微粗的喘息,唐依依看着对面的窗户,等着天亮。

秦正嗅着熟悉的味道,指腹贴着抚摸过无数回的光肤,被那种温热的体温包裹,他渐渐睡去。

没过多久,唐依依感到无法呼吸,她蓦地睁开眼睛,身旁的男人居高临下的盯着她,手掌掐住她的脖子,神情阴森恐怖。

“松开,你,你松开……”唐依依痛苦的大力去抓脖子上的手,喉咙里发出一声声气息,断断续续,“秦,秦正……”

那只手如一把钳子,死死的封住唐依依的活路。

慢慢的,她的瞳孔放大,挣扎一点点弱下去,手臂挥动的幅度变小。

下一秒,钳制的力道离开,一股股的氧气随着急促的呼吸流进肺腑,唐依依大口大口喘气,脖子上的动脉激烈跳动,仿佛要冲破那层薄皮蹦出来,鲜血淋漓。

“你……你疯了!”

唐依依惊恐的瞪着秦正,浑身的汗经风一吹,她狠狠的打了个寒战,惊魂未定。

秦正的双眸发红,那里头翻涌的是扭曲的愤怒,就在那合眼的短时间里,他做梦了。

梦到这女人又一次逃了,而这次他在多年以后才把她找到,她和另一个男人走在街头,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孩。

她满脸的幸福,注视那小孩的目光宠溺,看那男人时是温柔的,眼角眉梢都是爱意。

他惊醒了,冷汗渗了一身。

遭受背叛的怒意让他失去理智,他厌恶这种快要控制不了的感觉,如其继续被那种陌生的情绪左右,不如亲手抹掉。

而当他看着唐依依的脸上涌出死亡的气息时,他的胸口好像被人挖出一个窟窿,也和她一样,无法呼吸。

他从不手软,这一生就没体会过什么是犹豫,刚才体会过了。

涩然无味。

秦正阖了阖眼,面上波澜不起,漫不经心道,“唐依依,你怕死吗?”

耳边的嗓音沙哑,裹着冰刀子,唐依依的呼吸很快,整个身子都在不停起伏。

秦正吼道,“回答我!”

唐依依抹去脸上的发丝,深吸一口气,“怕。”

唇边勾起一个愉悦满意的弧度,秦正把唐依依脖子里的一缕湿发拨到她的耳后,扣住她的下巴,轻轻磨蹭。

举止是情人间的亲密,眸中却是冰寒的光芒。

“唐依依,你趁早死了心。”

明白他所指的是什么,唐依依的嘴唇发抖,猝然拽开秦正的手,一口咬上去。

血腥味瞬间弥漫整个口腔,跟着吞咽的唾液入腹,牙关嵌进秦正的血肉里,与他连在一起,唐依依恶心的干呕。

秦正慢条斯理的拿纸巾捂住伤口,鲜血很快就把纸巾打湿,渗透,可见唐依依那一下咬的多深。

两人都没说话。

黎明之前,万籁俱寂。

唐依依躺着不动,和一具尸体无异。

秦正摸着唐依依的头发,眼睑下投着阴影,看不见眼底的东西。

直到女人的呼吸悠长,他才将目光移过去。

“你还是睡着了可爱。”

秦正长叹一声,掺杂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人一生病,神经就容易脆弱,多愁伤感,感叹生命无常。

秦正除外。

他的情绪让人难以琢磨,这一刻相安无事,下一刻就动怒,源头都莫名其妙。

早上管家提着粥进来,秦正看了一眼,他皱眉,对沙发上的女人说,“你回去煮个粥带过来。”

唐依依正在吃石榴,闻言,她没抬头,“我不会。”

秦正没再重复。

病房的气压低到谷底。

管家在一边垂手望着,寻思怎么办。

先生刚做完手术,动怒不利于恢复。

但唐依依那孩子骨头硬,如果软一些,不跟先生对着来,像过去那样,装也能装的让人挑不出缺点,无懈可击。

他就不会每天都提心吊胆了。

刚才他进来,看到先生手背上的口子了,这世上,也就只有现在的唐依依敢那么做。

唐依依把半个石榴吃完了,起身出去,管家松口气。

回家洗米,上水,盖子一盖,点到煮粥那一项,一系列动作简单粗|暴。

唐依依把手上的水擦干净,转身离开。

管家伸手指指,“唐小姐,插头还没……”

唐依依嘴角抽了抽。

不到一小时,秦正见到唐依依煮的粥,水放多了,稀拉拉的,米还是一粒粒的,以前一个粥能熬出多种,不重样,现在……

秦正拿勺子搅了几下,把勺子一扔。

“这是粥?”

“有米有水。”唐依依说,“不就是粥吗?”

秦正的眼眸一眯,寒光迸射,又转瞬即逝。

也是,这女人现在的样子具备他讨厌的所有东西。

她故意的。

那碗粥的命运是进了垃圾桶。

唐依依记忆里的第一次煮粥就这样了。

在医院的几天,秦正活动的时候,唐依依在旁边,他卧床休息,唐依依还在旁边,除了上厕所,就差一条铁链子拴着了。

旁人见到这一幕都羡慕唐依依,嫉妒她的好运,唐依依恶心的不行。

这种心思还不能表露出来,不然又会说她矫情,有那么一个权势滔天的男人需要她,还不知足,身在福中不知福。

薛五也那么觉得,他来医院看秦正,临走时把唐依依堵在走廊。

“唐依依,别得寸进尺,阿正对你够好的了。”

阿正什么时候把自己搞成那副模样了,又是抓痕,又是咬|痕,他看了都震惊不已。

女人是要宠,但不能没有底线,否则就会蹬鼻子上脸,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好吗?”唐依依讥笑,“我连个人都不是。”

她在秦正眼里就是一件物品,一个木偶,没血没肉。

秦正把她捏在手中,以一个不平等的高度监视,控制。

他不会尊重她的自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