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英雄迟暮

批斗大会正式开始,披着大衣的陈忠再度出现,他对这些瑟瑟发抖,早已支撑不住的老反革命们说:“我们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谁交代的彻底全面,谁揭发的深刻入骨,谁就能得到人民的宽大,就可以回家,开始。”

沒人说话,台上死一般的沉寂。

陈忠冷笑道:“你们不说就以为能隐瞒住真相么,历史是不容篡改的,实话告诉你们,你们的罪证我早已掌握,现在是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说着扬了扬手中的小本子。

依然沒人说话。

阎晓松按捺不住了,上前踢了阎肃一脚:“阎肃,你先说。”

阎肃道:“囡囡,别踢爷爷。”

阎晓松叉着腰横眉冷目:“谁是你的囡囡,我已经和你这个历史反革命彻底划清界限了。”

阎肃道:“爷爷沒什么好说的。”

阎晓松道:“给你机会你不要,好,给他上喷气式。”

两个小伙子上前叉住阎肃的胳膊揪住他的头发,摆出头向前胳膊向后的“喷气式”造型來阎肃受不住煎熬,喘着气道:“我说,我说。”

阎晓松将话筒拿到他嘴边,道:“交代吧。”

阎肃道:“民国十四年……”

阎晓松猛踢他一脚:“说公元纪元。”

“是,1925年,我给陈子锟当参谋长,多吃多占,每月多领一百五十块车马费,那时候勤务兵一个月才六块钱,我剥削下级,贪图享受,我有罪。”

“不要避重就轻,说重点。”

陈忠忽然道:“阎肃,你的罪行我们已经基本掌握,现在是你将功赎罪的时候,你揭发一下陈子锟的罪行吧。”

阎肃摇摇头。

陈忠大怒,道:“死到临头还不悔改,让他尝尝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

阎晓松上前挥起巴掌,噼里啪啦打得阎肃一张老脸啪啪响,嘴角鲜血四溅,一个男生看着不过瘾,道:“我來。”抡起武装带抽下去,阎肃被打得皮开肉绽。

陈忠站在麦克风前,道:“既然你们不愿意坦白,我就替你们说,陈子锟是老牌历史反革命,他鱼肉乡里,收编土匪危害一方;他骄奢淫逸,娶了五个老婆,外面还养了不少情妇;他为了自己享乐,驱使劳动人民为他修建行宫,耗费巨额公帑;他穷兵黩武,当军阀的时候购买了大量武器弹药,称霸一方,却从不为百姓谋福利;他反对革命,四一二时期杀害大批革命工农;他贪生怕死,面对日寇进攻,拱手让出江东;他钻营投机,在革命胜利前夕改旗易帜;他就是一个车头车尾的投机家,反动派。”

激昂的声音在体育馆里回荡,群众们都恍然大悟,陈子锟竟然是这么一号角色。

陈忠厉声质问阎肃:“阎肃,我说的这些,可曾有半句假话。”

阎肃抬起头來,眼睛已经被血污糊住,他艰难的说:“是真的,可是……”

陈忠把话筒拿走了,阎肃后面的话谁也沒有听见。

“打倒陈子锟。”陈忠振臂高呼。

下面立刻传來排山倒海的怒吼,体育馆的屋顶都被震动了。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交代。”阎晓松猛地推了一把阎肃,将这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推倒在台上。

“我揭发。”阎肃泪流满面,颤声道:“1942年,陈子锟和日伪私下來往,从敌占区购买大批粮食……”

陈忠眼睛一亮,大声道:”好啊,1942年正是抗战艰苦时期,陈子锟竟然和敌人暗通款曲,用后方人民的血汗钱资敌,原來他不但贪生怕死,还是个隐藏很深的大汉奸。”

“打倒大汉奸。”群众们怒吼着,一些前排的人将手里的东西砸向陈子锟,一个铁皮眼镜盒砸中陈子锟的眼角,顿时流出血來。

陈子锟感到彻骨的寒冷,他在呐喊声中第一次如此的无助和彷徨,活了快七十岁,一生功过已能盖棺定论,沒想到却摊上这场运动,晚节不保,成了人民的敌人。

他徒劳的辩解:“我从敌占区买粮是为了赈灾。”

可是沒人听见他的话,群众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爬上台來殴打这些老家伙,场面一度失控。

红总司的小将们费了一番力气才将群众劝下台去,继续批斗。

“我也要揭发。”陈寿喊道,他跪在地上,脸色蜡黄,汗水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