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深秋已重,窗外大风烈烈。

长孙信再来主屋里找神容时,她正捏着笔杆,专心致志地描画着望蓟山的矿眼位置。

等她留心到跟前多了个人,抬起头才发现哥哥已在跟前站了许久,还皱着眉一脸愁容。

自打寻到了矿,他连日来整个人都轻松得很,谈笑风生不在话下,对谁都眉眼带笑,那日还特地赏了全部随从,今日却是稀奇了。

神容还以为他忧心的是眼前的事,宽慰道:“放心好了,挑犯人的事我会办好的。”

“不是这个。”长孙信负手身后,叹了口气:“长安来消息了,工部着我回京一趟,禀明详细,再带人过来接手。”

他去书长安已有段时日,先是上书朝中,又去信赵国公府,今日才终于收到回信,不想就收到了这个消息。

神容意外:“这么说你要回去了?”

长孙信点头:“部中还要我尽早上路,催得很急。可我回去了,这里独剩下你怎么行。”

矿是有了,可矿多大,脉多广,一无所知。

若往常那样的矿,长孙信直接留给赵进镰这样的本地官员照看就行了,这次的矿却难得,他不放心矿,可又不放心独留神容在此,便左右为难。

神容问:“父亲如何说?”

“父亲得知你寻到这样的大矿,自然更相信你的本事,还说有你坐镇他十分放心。”

整个赵国公府眼下正高兴着呢。只怕如今已是宾客盈门,道喜的不断了。

神容不禁笑了:“既然父亲都如此说了,那我留下就是了,望蓟山的事你不用担心。”

长孙信左右看看,见紫瑞不在,走近一些:“我担心什么你不知道?父亲不担心是因为不知道姓山的在这里!”

神容心中一动,她早想到了,故意没说破罢了。

确实,他若走了,就只剩她在这里面对那男人了。

可那又如何,那男人还能把她吃了不成?

她想了想,认真地点点头:“你说得对,父亲母亲还不知道,那你回去后可要嘴严一些,千万不要告诉他们。”

长孙信诧异:“你还要替他瞒着?”

“若你叫父母知道了,他们出于担心,少不得要将我叫回去,这里可怎么办?”神容捏着笔杆,朝眼前勾画了一半的图点了点:“还是你有其他合适的人选能取代我?”

长孙信一看到那图的详致就拢唇干咳了一声:“没有。”

“那不就是了。”

其实长孙信也说不上来担心什么,终归是有些不大放心,可也没有两全之策。现在听神容都这么说了,也只能这样了。

……

不日,东来将长孙信要暂回都城复命的消息送至刺史府。

赵进镰也是一番意外,本想立即给他安排饯行,却又听东来说不必,他家郎君这就要上路启程了。

赵进镰一听就知道是长安命令不得违逆,便下令叫官署里所有官员都去送行。

军所很快也收到了消息,只因长孙信走得早,城门要开就得过军所这关。

一大清早,胡十一从城头上下来,看到山宗自军所方向远远打马而来。

他搓着手上前道:“头儿,那长孙侍郎忽然说要回去一趟,莫不是要回去领功?那咱们护了他这么久,有没有功领?”

山宗一跃下马:“有,赏你今日领队护送他们百里,去吧。”

胡十一美滋滋地扭头走了一步,才反应过来,苦了脸:“这不还是伺候他们……”

远远的,听见马蹄车辙声接近而来。胡十一收心不想好处了,去叫人将城门开大。

山宗往城里看了眼,今早来报信的是广源,只说了长孙信要走,长孙神容却没有消息。

长街尚无人影,一大群官员骑着马,跟随着赵进镰先后到了城下,后方是长孙家的车马。

赵进镰已看到山宗站在城门外,若在以往,少不得又要觉得他这是随性惯了,只在这城下露了个脸,也不说去官舍一路送行来此。

现在知道缘由了,自然什么都不说了。

他回头看看坐在马上,正跟其他官员一路闲谈而来的长孙信,下了马,走去山宗跟前,低声道:“我已问过了,长孙女郎不回去。”

山宗不禁抬眼,长孙信后方的马车刚停下,门帘掀开,神容踩着墩子走了下来,云鬓垂挽,襦裙繁复,确实不像出行模样。

难怪广源来报时只字未提。

长孙信打算就在城门口与众人作别,已下了马来。

神容下车后便站在他身旁,忽朝这头看了一眼。

眼下不过天光青白之际,她眉眼竟也没被掩去半分,身姿出挑地站在那里,风撩臂纱,只这一眼,也叫人过目不忘。

赵进镰看见,扶一下官帽,再看山宗,竟摇了下头:“我现在明白为何长孙侍郎要那般说你了,那样的人物,天底下能有几个?你竟也舍得说断就断?”

山宗眼神从那抹身影上划过,低声回:“或许是我口味叼。”